夢境朦朧之際,恍惚間我對年輕喜樂的媽媽說:「怎麼好久沒見到爸爸,妳有他的手機號碼嗎?」
清晨眼睛睜開的剎那,我笑自己「傻啊!」,老爸老媽不是走了嗎?怎地還有對話?倒是這種溫馨愉悅的感覺,留在心田是久久的美好,說給弟弟、妹妹聽,還羨煞他們。
話別的時刻
多數家庭在家人離去時刻少了「話別」的過程,將走的人百般不捨,或身體不堪折磨,早已噤聲不語。陪伴的人多日照料也已疲累不堪,少了心思對話。遠方歸巢的親人千言萬語,更不知從何說起。
我的父親66歲時,在寒冷的冬日清晨,心肌梗塞急救不及,很快地走了。我真正能和他話別,是在他蓋棺之前,望著冰冷無聲的他,說出我的感謝和敬愛。
爸爸非常疼愛我這個長女,但因為結婚成家,加上寫作、演說忙碌,我們真正貼心談話的機會不多。這是為什麼蓋棺話別的那一刻,對於突然離世的爸爸感到不捨。
「愛,要及時」這句話常掛在我口上,轉身回望自己的爸爸,我卻錯過了。
媽媽晚年因失智和肺癌,兄弟姊妹的陪伴增多,但是媽媽沒有「話別」的表達,到晚期,她只會眼睜睜地望著這些環繞在身邊的人,有的叫得出名字,有的已全然忘了。最多的時候,她會客客氣氣地說:「歹勢啊!多謝!」
媽媽彌留之際,我跪在一旁,很多話語還是沒有充份的表達。這種家庭對話未臻圓融,確實在世世代代的傳遞間失去了連結。
老大人哭了?
電影「老大人」中,小戽斗飾演的金茂爺爺,當面臨老去、病痛、孤寂和子女將他送到養老院之際,他背對家人淚流滿面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這種失落的情緒、對死亡的恐懼,幾乎人人都會遇見,至於如何在家人之間傳遞勇往直前的訊息,在家族傳承祝福感恩的能量,才是新世代的成長方向。
「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」,作者米奇.艾爾邦和老教授對話裡,我看到兩句有力量的話語:
「如果找到人生的意義,你不會怕變老。」
「如果每天接受自己隨時會死亡,就不會害怕死亡了。」
生命要能成長到如此有智慧和豁達,相信人生已無所懼怕。教導生命哲學的老教授是更上層樓的分享,讓米奇‧艾爾邦在追逐名利之餘,放慢了腳步,重新和內在聲音對話,但是凡夫俗子、市井小民又如何自在、自然、自信去處理最後的對話?多少家庭往往錯失了這段最後的話別。
陳秀丹醫師在「向殘酷的仁慈說再見」書中,提到在評估臨終病患的身體狀況時,她會說:「當病情加重確定是藥石罔效時,就應該及早採用安寧療護照顧模式……讓病患減少痛苦,能交代後事,能從容地離世……」
「交代後事?」,這不就是最後的對話嗎?
書中提及一位阿伯自知時日無多,不但和子女清楚交代後事,包括女兒返家探望時,專程帶她去一家麵攤認識老板。並說:「我若死了,你一定要來我家煮哦!大家都是辛苦賺錢,你不可以算太貴哦!」
這位阿伯不但和兒女交代後事,連請親友吃那一攤的麵都去請託,可說是處理週到,省得兒孫爭吵。
話別也是溝通的藝術
聽說有長輩在子孫圍繞、遠來送別之際是破口大罵,甚至連聲咀咒,這種含怨而走,令子孫全無辯解餘地,將留下多少陰影在家族啊?
默默無聲而走,或是含笑而終,至少讓家人安心,至於最佳模式是日野原重明醫生的話別,「獻給擁抱生命的你」書中,他在最後時刻,對圍繞床畔的兒孫一一致謝和祝福,儘管平日已習慣道謝,該交代的事也溝通清楚,然而在告別人世間的最後時刻,他還是珍惜、虔誠地和每位家人話別,這可以說是家族裡的美事一樁,也等於讓兒孫有「能力」學習和長輩道別,彼此不遺憾啊!